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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哦?”徐渭招过贾瑚,随口问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慎终追远?”“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师徒两一问一答,徐渭越问越欢喜,刘衍和徐江两人对视一眼,徐江把手上贾瑚描摹的大字在刘衍面前晃了一圈,低声笑道:“瞧着字体,可还入眼?”刘衍瞄过几行,字体方正大气,转折处已微露风骨,冷哼了一声,好许久,这方小声道:“可惜了,却是荣国府出来的~”徐江但笑不语。刘衍出生山东,族谱录上已传承二十六代,家中有记录历史可追溯至魏晋,虽在前朝末年遭遇灭顶之灾,几近消亡,但门风清贵,一家书香,风骨犹存,与勋贵却是关系疏远。刘衍年少追随徐渭,对勋贵观感已是改变许多,只是对贾瑚,说不得还有些心结在。徐江不求别的,只要他能正视了贾瑚的为人脾性。至于旁的,徐江相信,以张氏的为人,他的孩子,定是招人喜爱的!晚间贾瑚回府时,先去的贾代善书房给他请安,贾代善倒也关心他,拉着问了许多在徐家的事,又问徐渭教了他什么。贾瑚一一回答了,半点没有隐瞒。贾代善听着很有些感慨:“你那几个师兄我也是见过的,小小年纪,为人处世都是顶尖的……”复杂地看了眼贾瑚,想了想,最终也只不过嘱咐了一句,“跟着你师傅,可要好好学!”贾瑚答应了,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贾代善有旁的吩咐,就告辞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隐隐见着旁边小书房透着个小人的影子,想着该是贾珠在读书,正要走近几步,那人影突然又往里去了,贾瑚脚步一顿,随即变换了方向,回自己院子去了。贾代善没见着这个,坐在椅子上,为贾珠又是好一番的感叹:“若他也有这般才学出众的师兄……”别看今早上贾赦取笑张氏胡思乱想,一天下来,等及贾瑚差不多该回来的时候,他早早就在屋里等着了,没事还找张氏聊些京里出的新鲜事,被张氏好一通笑话。“你个爷们,好好的在我这里跟我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贾赦只厚着脸皮当没听见,照旧一杯茶捧在手里,悠悠哉哉喝着。听见下人通报说贾瑚回来了,他眉一挑就要站起来,那厢张氏早就起身往前迎了出去,他便觉得有些不自在,瞄了眼众人,见没人看他,又坐了回去,嘀咕了一句:“像什么样子!”拿起杯子抿两口茶,眼睛直往前面瞅。张氏拉着才进门的贾瑚,上下一通打量,按着他坐了椅子上,关切地问道:“累了吧?今儿顺利吗?你师傅师兄对你好不好?”贾瑚失笑:“母亲,身边那么些人伺候着,儿子怎么会累?”又仔细把今天的事精简着说了一遍,道,“师兄师傅都好,讲起课来精简易懂,儿子学了不少东西呢。”张氏便喜笑颜开,点着头只来回叨念着:“这就好,这就好。”贾赦坐在上首,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贾瑚复又笑看了他,道:“今儿头天上学,四个师兄全来了,一天里教了好些东西,后面师傅又考校,儿子心里也忐忑着,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失了面子还是小事,就怕让人以为是父亲没教好,可是担心得紧。索性师傅问的都是父亲前面讲过的,没甚难度!结束时,师傅还说,都是父亲教得好!”贾赦还没说话,不过脸上的得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张氏捂着嘴笑:“你年纪还小呢,别想这些事,答得上来就答,答不出来也不要紧,横竖你才学了几天。”贾瑚笑笑,没接话。贾赦嫌她唠叨,把茶杯往边上一放,不耐烦道:“你个妇人懂什么,他再小,那也是府里的嫡长子,出了门便是代表着你我的面子,怎么能随便?”板着脸嘱咐贾瑚,“在徐府你要敢不好好学,不用心功课,仔细你的皮!”贾瑚站起身半弯了身子答道:“是,父亲。”张氏便埋怨他:“你跟孩子凶什么?!”又安慰贾瑚,“别理你父亲,读书辛苦,万事啊,还要你为先。”贾赦有心说几句,又怕吓着了贾瑚,轻咳了两句,带着些烦躁道:“好了好了,孩子才回来,你就拉着说那么多。”对贾瑚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读书~”张氏双眉一堆,就要发作,贾瑚却是求之不得,弯了个身,忙忙回自己屋子去了,走出门,还听见里面张氏在那儿抱怨:“读书读书,你就知道要孩子读书,也不给个喘口气的空闲!”“你懂什么~”贾赦在那里不屑地喊着。贾瑚抿抿嘴角,走出院门,陈妈妈带着蕙芝青儿并几个嬷嬷拎着灯笼正等着呢,看到他,赶紧迎上来,贾瑚冲她们点点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前行进。陈妈妈在一边小声回禀他:“青儿今儿又回了一趟家里,听了不少新鲜事,哥儿可要听?”贾瑚笑道:“这是自然,一会儿叫她来给我说说。”“唉~”陈妈妈是不知道贾瑚为什么那么喜欢听乡野间的小事,不过贾瑚既然喜欢,她自然也不反对,在她看来,贾瑚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就是便宜了青儿,一个卖身的丫头,如今出府回家,一月里就有好几次,可是有福气!贾瑚不得不承认,跟着徐渭读书还是很有收获的事。学问还在其次,重要的是徐家刘家曾家具是官宦人家,徐江刘衍等人都是一脚迈进了官场的,曾飒在家中也受宠,对外面的消息知道的极多,偶尔他们聊天说起,贾瑚只光听着便学到了不少。当今继位几年,位置越发的稳妥,手中权柄益盛,帝王威严也越发厚重起来。随着义忠亲王残留的势力被打压殆尽,新一轮的朝政争斗逐渐显露苗头。当年一起拥护皇帝继位的功臣开始分崩离析,以皇后淑妃两人为派系,李家清流与夏家武将一派吵闹不休,勋贵寒门之间又有派系争斗,世家和清流之间两看相厌,隐隐的,已经可以预见,等得十几二十年后,先帝时期皇子派系争位的场面,怕就要重头再来了。贾瑚仔细分析过一遍,越发埋头苦读博取徐渭等人好感,在徐渭好友前表现自己,一边侧耳留心周围人对朝政时局的议论,细心为自己的将来做着打算。他这番功夫也没白费,中间贾琏周岁,年节时分,宴客走亲访友,知道他的人是越来越多,贾赦偶尔出门,也有人提起他这个儿子,自是好一通的夸奖羡慕,喜得贾赦回府后连去了张氏屋里大半个月,送了她好些好东西,看着张氏的眼神都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他出息的,贾母看着贾瑚的眼神就越来越冰冷,好几次请安全家晚饭的时候,贾瑚都看到贾母故意表现出对贾珠的疼爱,贾瑚也只当没看到,贾珠养在贾母身边,又有王氏这个母亲在,贾瑚已经没想过兄弟友爱相互扶持了,只维持亲戚关系就好。至于手足帮衬,他还有个同胞弟弟贾琏,张氏很注重兄弟感情的培养,隔几日必叫贾瑚过去跟弟弟玩耍,贾瑚也喜欢这个酷似前世侄子的小娃娃,见天的陪着逗他,兄弟感情极好!日子就这么流水的过,等贾瑚猛然一回头,春闱已是近了!自世家没落,皇权日益集中,帝皇权利不断扩大,科举制的根基也越发稳固起来。寒门子弟由是进入权力场,君臣之别的教导,让他们对帝王威严心存敬意,自然更能为上者所用。同时,寒门与豪门勋贵天然有着矛盾在,更是良好的平衡了两方势力。时间日久,便是豪门勋贵有祖荫庇护可捐官荫职,明面上不甚在意科举,私底下,却是极希望家中有子弟能在科举中占得名次,位列三甲。无他,文风盛行,朝中权利大半尽归科举出仕人手中,这些人连结成派,非科举出身者不得进入。贾代善做梦都希望自家老二能够科举及顶好,书法诗画亦是精通,收下曾飒后,悉心教导,还真就让曾飒学了一些东西,六艺皆通,一身气度,翩翩少年郎,走出去,没谁不喜欢的。这些日子徐渭给他补课,想来三甲不可能,中个进士应当没有问题。贾瑚到时,徐渭正给曾飒讲评文章。看到他,不过点头示意一下。贾瑚轻手轻脚地把今天完成的大字放到书桌上,悄声走近边上,听两人讲解这行为他已经做了很多次。开始徐渭等人还说他听不懂让他去看书,后面贾瑚坚持要听,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不再反对。徐渭正在讲的,是他给曾飒出的题,曾飒做出的文章。题目“志士仁人”,语出自《论语?卫灵公》,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恪守八股文章格式,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俱有要求。贾瑚瞄过那纸张一眼,字迹挺拔潇洒,活脱的曾飒爽朗的性格,卷面整洁干净,无一丝涂改,看了便叫人赏心悦目。再观徐渭曾飒表情,具是轻松写意的,看来,曾飒写得不错。果然,就听徐渭点评了大结后,点头欣慰笑道:“修业的功课可是日益猛进,眼见也宽阔许多,若能保持此水准,小小科举,料想无碍。”曾飒闻言松了口气,笑道:“老师这般说,可叫我放了心。家父日日催着,就盼着我能科举及,这次倒是没挑出什么错来,又布置了他明天的功课,便回去办公去了。徐渭一走,原本还正襟危坐的曾飒登时软了身子,整个人斜斜往椅子上一靠,长长呼了口气:“终于~”贾瑚对着场面早就是见惯不惯了,找了张椅子坐下,顺手抄起他的那篇文章,一目三行看过,笑道:“师兄你就再忍忍,只等你考过了此次科举,榜上有名,以后师傅自然不会再这般日日盯着你了。”曾飒拧着眉头哀嚎:“那也要考过了才行。如今我家里父亲是天天早中晚地逼我读书,师傅日日出题让我作文……要这次不过,等再过三年我还得再来一次……”拍了记额头,整个人都萎靡了。贾瑚被他逗得好笑:“师兄你还漏了一个人呢,你这次要没过,不说曾大人师傅,单只刘师兄,就不会轻易放过你。”说到刘衍,曾飒激灵灵打个寒颤,眉眼间苦的都能拧出胆汁来了,哀叫着:“这日子可怎么活啊~”贾瑚摇摇头,笑得眉眼弯弯。指不定还真是一物克一物,曾飒性子跳脱,被娇养出来的爽朗性子,便是在徐渭面前也是进退有度的,偏只刘衍一冷下脸,他心里就犯哆嗦。按曾飒的说法,那是小时候被刘衍盯着读书,稍有懈怠就被打戒尺打怕了,不过依着贾瑚看,曾飒对刘衍,确实是与徐渭一般的敬重。“师兄你且忍一忍,师傅也说了你如今功课大进,你只消在这最后的日子抓紧了不要松懈,此次科举,定没有问题的。”曾飒叹口气:“也只能如此了!”随即又是一通鬼哭狼嚎,“后面还有好些天呢,那不是还得日日看书做一篇文章?”贾瑚懒得理他,自顾自铺开纸笔做起自己的功课来……贾瑚在徐家用过晚饭回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本来要去给张氏贾赦请安,才进了府邸,就有下人拦住他说是贾代善找。贾瑚莫名所以跟着人前往贾代善的书房,思来想去,怎么都不明白,贾代善能找他有什么事。这当口,他不是忙着给他的小儿子铺路搭关系吗?“孙儿给祖父请安,给二叔请安。”出乎意料的,在书房等着他的不止贾代善,贾政也在。贾瑚真有些迷糊了,他们两个一齐能找他干什么?还巴巴让人在门口等着他回来。“不知祖父找孙儿有什么事?”不明白就问,贾瑚不着急,他人都来了,想让他做什么,贾代善自然会开口的。贾代善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顿了一会儿,笑问道:“下人说你才从徐府回来,怎么样,现在功课紧吗?”贾瑚眼角余光注意到贾政脸上带着些焦急的神色,心里越发好奇,回答道:“老师近日事忙,便多让我做功课,生怕我年小受不住,布置的功课并不紧张,多是写字背诵,尚算轻松。”贾代善训诫道:“学问之事,最是讲究勤奋刻苦,既然你觉得游刃有余,功课外也要多看看书。”贾瑚也不反驳,只低头答应就是了。屋里又是一番寂静,好一会儿,贾代善才沉声问道:“你方才说徐大人近日事忙,都在忙些什么?”贾瑚很奇怪,贾代善也不是不知道曾飒要考春闱,怎么还明知故问?“曾师兄即将下场考试,师傅便留了师兄做题教导……”话说到这里,视线尾端就见贾政瞳孔一缩,脸上浮出了异色。下一刻,就听得贾代善哦了一声,问他:“你师傅在为你师兄温习功课做题?都做得什么题目?说了些什么?”话都问到这份上了,贾瑚哪还有不明白这父子两打得什么主意的。怪道巴巴找人在门口等着带他来这里呢,原来是想打听徐渭怎么教导徒弟的。不对,看贾代善的模样,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反而是贾政,急不可耐,担心紧张,里面还夹着对他的几丝不满,以贾瑚对贾代善贾政的了解,怕这主意还是贾政先提出来的,当然,贾代善也没有拒绝。贾瑚心里很有些不痛快,他这身份可还是个在老师处读书的孩子呢,贾代善却要他透露师门的事,这行径,可不是君子所为。索性贾代善问的并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不能说的,贾瑚也不隐瞒,告诉了他们徐渭教授曾飒的步骤:“一般来说,师傅都会给曾师兄先出题,师兄晚上破题作文,早上,师兄先看书观看前人的文章,下午师傅来再抽问书中内容,再来就是点评文章。其他三个师兄要在,便一起谈论文章时局。”他话音方落,那边贾政急忙问道:“那徐大人都出了什么题?你曾师兄一般看得哪些书?他们说的是那些时局文章?”贾瑚瞄了他一眼,没说话。贾代善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道:“瑚哥儿,你二叔问你呢。”贾瑚这方说道:“师傅出的题每日都不一样,师兄看的书无非也就是四书五经,倒是师兄们说的时局,有今上今年实行的法令,月前黄河桃花汛,边境梁老大将军病去西戎蠢蠢欲动之类。”贾政听后很是高兴:“这些事外面书院大家也都在说呢,昨儿我还和朋友说起黄河桃花汛的事。”贾代善嘴角也弯了起来,看着贾瑚问道:“你师傅给你师兄出的题,你看过吗?可还记得?”贾瑚便道:“大致记得一些,昨儿师傅就给师兄出了一道题,”志士仁人“,让师兄破题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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