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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1页)

贾琏吐吐舌头,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不敢说话了。这年纪的少年,父亲正是心中一堵大山的时候,贾琏对贾赦还是有点惧怕的。贾赦要教孩子,张氏自然不会下他台,纵心疼儿子,却也跟着说他:“你爹说的对,不管长辈什么样子,你是小辈,就该尊重他们,你这般模样,要叫外人看见,别人还当你品性不好呢,这可是大事,以后,可不准这么说话了。”贾琏乖乖认错,直道不敢了,贾赦才满意地接着前头的话题,说道:“珠哥儿这次怕还真是悬了。我听张学士说,胡大人透露,今年学子的水平都很不错,南边江浙一带的学子,出了好些才华横溢的,北边也有文章大气稳健之人,湖广两地就更不要说了,好文章层出不穷,今年改卷的大人说起来时,都是眉飞色舞的,听说为了各人名词,各位大人吵了好久了,愣是争执不下。珠哥儿的文章,到底差了些。要平日也就算了,今年这一届,悬!”张氏算听明白了,贾珠运气不好,本来就是中上的水准,往年平均水准就在中上时他指不定还有希望中举,谁知道赶上了今年人才辈出,一堆人中龙凤里头,他就被湮没了。“说来珠哥儿为此次科举,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我听老太太说过好几句,夙兴夜寐,也不外如是了。”贾珠是个好孩子,年少时不懂事,对张氏贾赦还有敌视,等及长大了,明白道理,见到贾赦张氏,都是心怀愧疚,想来也觉得自己父母做事过分了。这些年他发奋读书,也是希望凭着自己的能力,光耀二房,也好让贾政王氏少些算计筹谋。这次没考中,可惜了。叹过一回,想到他是贾政王氏的孩子,张氏心头,又膈应的慌。“学问够了,哪用得着临时抱佛脚,白天黑夜的看又有什么用?咱们瑚哥儿那时候该干嘛干嘛,还不是成绩很好?珠哥儿还欠缺点,得再读几年才好。”男人可没女人那么感性,贾赦一向就分得很清楚,贾珠是二房的孩子,贾瑚是自家的孩子,对头家的孩子,没什么好同情关爱的,“榜单出来的时候,二弟二弟妹,怕是脸都得气绿了。”只要想到这点,贾赦睡觉都能笑醒来。没办法,他跟贾政之间,是一辈子的恩怨,这辈子,怕是了结不了了。张氏想到白天说的贾珠的亲事,摇摇头:“今儿白天弟妹说起珠哥儿的亲事,还不满意李祭酒家的闺女,嫌人家门虽然提前就知道贾瑚是必然高中的,可等那报喜的人敲锣打鼓上门来亲口说出贾瑚中了上,居然还输给了别人?一种不甘瞬间涌上心头,贾瑚问那报喜之人:“可知道今次的会元是谁?”历来,十二岁闯进江南士子聚会,将一众才子压得脸面无光,最是天资纵横,却随心所欲之人。听说一直不屑来参加科举,此次还是被家里逼着,才带着俏婢美妾进京参加考试。”恪郡王是当今的皇叔,在宗室里不上不下的位置,也算有点能量,贾瑚点点头,表示知道,这类世家子弟,又有如此天赋,张狂些也是有的。如此天赋绝佳之人,恃才傲物也属正常。韩是个爽利人,倒是喜欢唐宾这样的性子:“带着一堆女人来,也不怕那些酸书生在背后嚼舌根,有胆子,我喜欢。改天要有机会,我非得见见这个唐宾不可。”徒宥昊幽幽道:“唐宾才华横溢不假,这一支却是旁支,唐阁老一支嫡出长房,恪郡王妃嫡亲侄儿唐宁,此次科举,只派了三十二名。”科举取士,一次录入百人,其中一榜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二榜进士三十人,三榜同进士六十七人。这唐宁名次才三十二,殿试一不小心掉下来,就会由进士变成同进士。同进士犹如如夫人,唐宾却是稳在前几的,到时候,可有得热闹看了。徒宥昊连连冷笑:“那唐宁进京后就一直住在恪郡王府,跟着他那几个表兄去了好些人家做客饮宴,倒是那唐宾,好色好玩的名声,一天比一天响亮。”韩嗤笑:“这些小人,自己不如人,就会背地里耍手段!”贾瑚看他们脸色不好,皱眉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徒宥昊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闷干了,韩在一边怒道:“还能是什么,还不是三皇子,他现在领了差事,就老来咱们殿下面前耀武扬威,看着真叫人恨不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要不是有皇后娘娘在后面帮他,就三皇子那才智,上书房的功课还不如我呢,怎么可能比殿下早那么多就领了差事!”皇室从来都是藏污纳垢之地,在这里,一个人单打独斗,往往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百倍的辛劳。大皇子三皇子身后有皇后,二皇子有淑妃,都得皇帝看重,读书领差婚配,样样一帆风顺。偏陈妃无能,早已被皇帝冷落,如不是如今陈家越发起来,夏家还要用他,淑妃暗地里帮衬,陈妃不定被人害了多少回了。只是生死不愁,前途淑妃可就没那么好心帮着徒宥昊了,徒宥昊自己想要什么,不得不自己想办法。贾瑚只能劝着他想开点:“现在他们的借口无非就是你还小不能当差。等你成婚了,这话可就不合适了,不可能再拘着你,你总也要出来开府建牙,领差办事的。”徒宥昊把酒盅往桌上狠狠一放,气恼道:“等我成婚不假,可要跟谁成婚,那是我能说了算的?”这事儿韩都不知道,跟贾瑚对视了一眼,不由担心道:“怎么宫里那些人,又有主意了?”徒宥昊烦闷道:“我也是早上才得的消息,皇后有意让我娶她娘家侄女,淑妃那里得到消息,正打算先下手为强,把夏家的女儿塞过来。”见贾瑚韩已经沉下了脸,徒宥昊怒气勃发的又扔下一句,“不管是李家还是夏家,出的女儿都是嫡长一支。”贾瑚韩的脸色越发难看:“当真是欺人太甚!”说来三人里,徒宥昊的日子确实是过得最糟糕的。韩是锦乡侯府唯一的嫡子,虽然父亲对他诸多挑剔,却有母亲祖母庇护,在侯府里备受宠爱。贾瑚糟心亲戚多,荣国公府也日渐没落,但是父母慈和,也比较看重他说的话,日子过得很好。只有徒宥昊,不得父亲看重,母亲无能又忽视他,勾心斗角的宫廷里,他只有一个人单打独斗,也难怪他明明堪比女子般的出色容颜,却常年耷拉着眉眼,郁气盈于眉间,带着股难以消散的戾气。在两个至交好友面前,徒宥昊尽泄心中的暴戾,咬着牙道:“总有一天,我绝不会再如今天这般!”任人拿捏,揉扁捏圆!贾瑚韩果决附和:“这是自然!”他们,绝不会永远都这般屈居人下。三人碰了碰杯,一口闷干了酒液,把被子往地上一砸,相约起身:“不说这些烦心事,走,咱们骑马去!”天气晴好,三个少年策马狂奔,酣畅痛快,天大的烦恼,也被远远抛到了身后。不着急,再憋屈也不久了,等到他们各自成婚成家,就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展翅飞翔!宫里又宫禁,徒宥昊不能久呆,三人畅快骑过马,约好下次再见,就回了京里各自分开。贾瑚一回到家就察觉气氛不对头,下人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手脚都比往日轻了几分,看见他回来,殷勤细心地仿佛有一点不对贾瑚下一刻就能让人把他们拖出去全部发卖了一样。贾瑚紧皱起眉头,何斯急忙忙从耳房里跑出来,看见贾瑚回来,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儿,主心骨也有了,只差没嚎着奔上来:“我的爷儿,你可算是回来了。”跟赶苍蝇似的让门房把贾瑚的马牵到马厩去,何斯低声和贾瑚道,“二老爷那边传来了消息,珠大爷落榜了,老太太一听就激动的不的了,这会儿都躺在床上了,老爷发了好大脾气,有个丫头犯了错,被老爷打了十板子让家人领回去了呢。”贾瑚本就因为徒宥昊的事心情不好,这会儿家里又出幺蛾子,不由烦躁的扯了扯袖子,一路先去看贾母不管怎么样,这是该有的礼数。到了贾母屋子的时候,丫头看到他都是一脸难以名状的微妙,小丫头跑进屋去给贾母通报,不多久就一脸为难地回来,说道:“大爷,老太太说身子不舒服,就不见您了,让您放心,她如今身子还好,不两天就没事了。”贾瑚看着那小丫头心虚结巴的样子,就知道她怕没完全说实话,贾母的原话定没有像现在这样客气,不过是小丫头自己修饰了一下而已。贾瑚也不深究,本来祖孙感情就不深,要说他真关心贾母至极,说出去都能叫知情人笑掉大牙,贾母对他亦然,大家半斤八两,没什么好计较的。不过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的。贾瑚留在原地,想了想,让那小丫头去把元春叫出来,元春显然是大哭过的,眼睛四周虽然经过处理,但还是泛着红色,还有点肿,神色恹恹的,不见半点早上那种神色飞扬的喜悦。看来贾珠落榜,对她的打击也很大。贾瑚很体贴的没有问她是不是在难过,就当没看见元春身上的不对似的,只是关心问道:“照顾老太太辛苦了,大夫来看过老太太了吧?可怎么说?都开了什么药?”元春见贾瑚脸色平静,就如平常一般,不见半点异色,也不会追问自己是不是哭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止不住的难堪起来。总是这样,贾瑚有时候对她的这种避而不问,与其说是体贴她不想叫她难堪,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在漠视自己这个堂妹,他、根本不关心自己。若是贾珠,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早就关心地问她哪里受委屈,哪里不舒服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在贾母身边长到这么大,元春早练就了一身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一份心神在身边人身上,绝不叫自己在人前失礼,旁人问话半天都不答这样没礼貌的错误,元春从来没犯过,哪怕如今她心里正不舒服,元春依旧笑着回答道,“大夫说,祖母只要好好歇两天,吃两幅安神药,就没事了,瑚大哥请放心。”至于大夫说贾母是什么病,元春没提。贾瑚也不问,说道:“只是开了安神的药,那想来应该病得不重。老太太既然如今精神不好,我也不进去打扰了,还劳烦妹妹照顾老太太,我明儿再来给老太太请安。”元春客气的回道:“照顾祖母是应该的,哪里辛苦。瑚大哥放心,这里还有好些婆子丫头照顾着呢,我也会看着的。”贾瑚又客气的了一通,转身走了。元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由默默垂泪,自己这个堂兄,风姿卓然,才华横溢,却是压在自己一家,兄长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自己哥哥贾珠明明也是天赋上佳的翩翩儿郎,可在贾瑚面前,却犹如尘埃,两人在一起时,众人最先注意到的都是贾瑚。她自小住在荣国府,不管贾瑚还是贾琏,对她都是保持距离,对着她是哪怕和颜悦色,笑意也从来没有达到眼底,从小只有她的亲哥哥才会耐心仔细的哄着自己玩,逗自己开心,血脉亲疏,叫元春怎么能不为自己的哥哥抱不平?科举考试,多少读了一辈子的老学究都没有考上去,自己哥哥年方十七,便是落榜一次有什么大碍,偏前头杵着一个贾瑚,少年成名,一句高中,生生衬得她哥哥成了个庸才……“也不知道哥哥如今怎么样了?”元春想到期盼贾珠高中都想疯了的贾政王氏,不由为贾珠高高提起了心。贾瑚回去又去看贾赦,没见到人,张氏说他前脚刚走,去古玩街看古董散心去了,问起贾赦为什么心情不好,张氏并不在意道:“别理你爹发疯,这么多年了,你还不知道你爹,最见不得老太太偏着那边二房,今儿老太太为了贾珠都快厥过去了,还一直掉眼泪,你爹才为你成了贡生高兴呢,老太太这幅模样,他一下火就上来了,没忍住刺了老太太几句,老太太就嚷着日子过得没意思,要回祖宅,闹了好一场,你爹笨嘴拙舌的,说不过人家,就逮着下人出气,可怜了那个被领回家去的小丫头,白白成了出气筒。”贾瑚听罢才算放下了心,笑道:“父亲也是疼我,不高兴老太太如此而已。”张氏赞同点头:“这倒是,也怪不得你爹发火,同样是孙子,一个高中一个落榜,老太太偏就一副颓丧的模样,说着贾珠可怜,弄得元春还有那些丫头婆子们一个个跟着掉眼泪,今儿可是你的好日子,也不嫌晦气!你爹看了,能不生气吗。”让贾瑚也别操心,“如今你爹最宝贝的也就是那些个古董了,看见那些,什么烦恼都没了,别看现在气呼呼出门,在街上淘两件好东西回来,就什么气儿都消了。”说起贾赦这爱好,张氏是举双手赞成,喜闻乐见的。不说这东西跟高雅还能沾点边儿,就说贾赦自从沉迷进这些东西里,连女色都不怎么亲近了,在外胡天胡地的事儿也几乎没有了,就是让张氏拿自己嫁妆里的好东西出来给贾赦,她也半点都不心疼!贾瑚笑着说道:“父亲心胸宽阔,常人难及,这是好事。”只要事情不牵扯到贾母贾政,贾赦也算的是一个心怀阔朗之人。张氏笑笑,没说话,只是有些不痛快道:“老太太病得这么轰轰烈烈,二房那头得到消息,你那二叔二婶下午都来看过,说是贾珠病了,想来也没起来身子,也不知道是真病了还是怎么的,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话虽如此,张氏话里,分明是满满的不乐意。本来就是,谁乐意去看望一个给自家添堵找麻烦的人?哪怕明知道贾珠并不如他父母那般惹人生厌,张氏心里还是存着疙瘩。贾瑚就说道:“都是亲戚,又是那么近的关系,既然知道了,哪里好不去的,我和他平辈,我代表着家里去看一回也就是了,母亲帮我打点些礼物,我给带过去。”张氏也干脆:“行,那你看,什么时候过去好?”“既然知道了,就别拖了,我这就过去,想来也不会太久,回来吃晚饭。”贾瑚想着,贾政王氏也不会待见他留下来吃晚饭。果然,看见他上门,贾政的脸色就很勉强,知道他的来意后,只让下人带他去看贾珠,自己推说还有事儿,转身就走了。进到贾珠房里的时候,一边坐着的王氏虽然嘴边扯着笑,眼里却闪着恶毒的光,贾瑚寻思着,她怕是在想,他怎么还不去死呢?!贾珠脸色苍白的半靠在床头,微笑着招呼贾瑚:“瑚大哥过来了,快请坐。”有些难为情地说道,“真谢谢你过来看我,我身子不好,你看,都没下床接你,真是不好意思。”贾瑚笑着说道:“说什么呢,跟我那么客气,你不舒服,躺着就是,我是谁啊,还要你来迎接我。”王氏给贾珠掖了掖被角,嗔怪着道:“可不是,瑚哥儿是谁啊,那可是你堂兄,你们之间,还要这么客气?你瑚大哥可不是外人,外人那才对你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什么好东西都藏着掖着不肯说,生怕别人知道了会压过自己。你瑚大哥啊,是你的亲堂兄,以前就对你好着呢,你去问他功课,他从来不遮掩半点,细心给你解答,就冲这个,你也该心里有数,谁是你亲近的人,怎么现在跟你瑚大哥这么客气呢。”贾瑚早就习惯了王氏这种夹枪带棍的口气,并不恼,只坐着淡淡喝茶。贾珠却是听不下去了,满身尴尬地看了眼贾瑚,哀求着对王氏道:“娘,我和瑚大哥说说话,你去忙自己的事儿就好了,我没事的,你不用一直守着我。”王氏哪里肯走?“什么事而能比的你重要?你个傻孩子,前头为了这次科举考试,日夜读书,把身子都熬坏了,现在病得躺在床上,这会儿我哪还有心情去做什么事儿?你可是我病根子呢,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舒服,我哪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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