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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第1页)

张氏止不住越发好笑起来,前合后仰的,哪帕子遮着嘴,双眼都笑眯了。说起来,也怪道贾赦高兴,这些男虽然靠着贾瑚把二房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毕竟大家都是亲兄弟,旁人知道兄弟不和是一回事,为了家族荣誉,出了门贾赦贾政便是心里再大怨气,面上也要过得去。这番徒宥昊这么抬高了贾赦,却没怎么理会贾政,真真叫人出口乌气!这一想,张氏倒是可惜起自己当时不在,否则要能看到贾政当时那脸色,那该多痛快。贾瑚看着这样的高兴的父母,对徒宥昊越发多了几分感激,陪着他们喝了两杯酒回屋休息,谁都想不到,黄家气势汹汹打上门来追究黄氏之死,临了了贾敬竟会突然厥过去。一时众人皆慌了神,黄家人不动,贾赦贾珍忙去掐人中喊大夫,屋里一窝蜂涌进了好一群人,弄得黄家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贾敬并没有厥过去多久,很快就回复了神智,幽幽长长一声深呼吸,贾敬再坐回座位上,已然没有了开始的精神,颓然若一下老了十几岁,什么精气神都没有了,挥退了下人,看着黄家黄继晟黄继锋,长长叹了一声,却是上前给他们深深弯下了腰:“我养儿不教,实在是对不住你们家啊。”这一礼鞠躬,不仅黄家人动容,贾珍也立即跪了下去,哭着大喊道:“都是我的错!”贾赦在一旁是恨得直不能打死这个不省心的侄子,不孝的东西,竟叫老父为他收拾烂摊子,到最后,连尊严都赔了进去。只是无论贾家再怎么赔罪,黄家人也不肯就这么算了,看在贾敬的面上对贾珍是没怎么样,但言语间已是老大不客气,贾敬不得不叫人喊出了贾蓉来,黄家人看在贾蓉的面上,才暂时退了一步,只是提出了当场检验黄氏的嫁妆,并要求封存等着贾蓉长大后继承,旁的什么,却都没说。就是这样,才更加叫人揪心。“半空里挂着,不上不下,黄家也不说个章程,只把咱们吊着,还不知道后面怎么的呢。”张氏说起来就满肚子怨愤,“大嫂子今儿听说消息就倒下了,都快喘不上气来,躺在床上直掉眼泪,琏儿才回来也跟我说,蓉哥儿看着怪怪的,眼神可怕的吓人……你说说,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可要说怪黄家闹事,张氏也张不开这个口,黄氏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黄家能咽的下这口气就怪了。将心比心,这事要发生在自家人身上,张氏也得打上门去。“说来说去,都是珍哥儿的错!”张氏拍着桌子大骂,“喝了两杯猫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在外面做的龌龊事,回到家来还有脸拿着妻子撒气,还敢做那种荒唐事,好人都被气出病来了,更何况是侄儿媳妇那么弱的身子!可怜了侄儿媳妇那么个千伶百俐的人儿,”竟就那么一病不起,香消玉殒了。贾赦如今看着贾珍也是厌烦得紧:“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行事纨绔些也不算的什么,可大事上要有分寸,这是他原配呢,就敢弄成这样?现在事情闹到这地步,两家好好的亲家,怕要成仇家了,蓉哥儿那么个孩子,以后还有的磨呢。”偏贾蓉是贾珍嫡长子,日后少不得继承家业的,要对贾珍有了心结,日后还不定怎么呢。张氏只在一旁冷笑:“老子作孽,最后害到了儿子头上。珍哥儿这般糊涂,日后就是再不好,也是他自找的。正该叫黄家人好好收拾收拾他,叫他长长记性!”话虽如此,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荣国府该帮的还得帮,黄家人这次是真不打算和宁国府再维持下去了,生生是一分一分将黄氏的嫁妆算的清清楚楚,当着众人的面,不管贾家给开出了什么条件的赔礼,一律没收,只是撂下了话,若将来贾蓉受到一丝委屈,黄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又当着贾敬贾赦等人的面叫贾珍跪在黄氏灵位前赔礼道歉,带了黄氏生前伺候的丫头婆子就走了。黄家这是生生抓住了贾珍的小辫子,诚心威胁他一辈子呢。贾珍急得不得了,贾敬却也任由着黄家人去了。所有过程里,贾敬许氏都是强撑着身子,回头双双就病倒了。宁国府一下没了主心骨,贾珍急得焦头烂额,最后又求到了张氏身上。张氏回来气得又骂了好一阵,碍着情面,回头少不得还得帮着张罗。只是贾敬许氏的身体都是不好了,尤其贾敬,好像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根本不愿意见贾珍,自顾自一个人呆在了书房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除了不时去看看许氏,贾珍在门前跪着求见了许多次,贾敬只打发人让他走。“活该,也不瞧瞧他,那么大人了,儿子都快要成家立业了,还干的那些混账事!敬大哥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张氏在背后摇头叹息。贾瑚在外面走动,知道的要更多些。他如今又在翰林院,常接触到各方呈交上来的奏折,消息也灵通,却是知道贾敬这些年官场上并不很如意,他是勋贵出身,骨子里还保着老牌勋贵的观念,与清流之间相处不过泛泛,上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竟被人弹劾了多次尸位素餐无所作为,皇帝虽压着没有批复,但贾敬如今处境也狠尴尬,到如今,已是渐渐被孤立了。说来,这些年贾敬手里的权利,早就一点点流失,现在,也不过是比闲职好上那么一点而已。官场失意,独子又是那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人到中年,竟是半点得意之事都没有,怪道贾敬心灰意冷了。贾瑚虽清楚里头的事儿,可他一个晚辈也说不得什么,只能背后把事情告诉了贾赦,让他多劝着点。可贾赦也是束手无策:“他现在身子是越来越不好,昨儿个受了风就没撑住病了,这不还喝着药呢。要他心情舒畅,我看啊,是难了。”父子两商量了半天也没办法,最后也只得算了。回头贾琏却又来说,贾蓉最近像变了个人,每天虽还守在他母亲灵前,可对谁都是冷嘲热讽的,尤其是对着贾珍,好几次都语出不敬,还被贾珍狠狠扇了一巴掌呢,瞧着都叫贾琏心凉,“明明是珍大哥做错了事,还有脸迁怒蓉哥儿。”贾赦只能喝骂他:“再怎么这事也不是你该说的,平日多劝着点蓉哥儿,现在他也就能听得进你几句了。”这倒是,贾琏和贾蓉自来亲密无话不谈,大概是觉得贾赦张氏都是贾敬贾珍的帮凶,自打在黄家人面前见过后,贾蓉看着贾赦张氏的眼神都不对了,两人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随着孩子去了,只是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眼看着就钻进牛角尖里了,贾赦张氏心底又怎么忍心,只能劝着小儿子多开导开导人家。可无论怎么帮忙,宁国府的心结怕是打不开了,一连个把月,宁国府上空都笼罩着一层阴云,上至主子下至下人,没一个能笑得开心的。贾瑚自然也免不了被这些事影响,尤其黄家已经摆明车马在朝堂上和贾家分开来,引发的人都在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贾瑚在翰林院里也受了不少眼色,心烦之下,干脆出来喝酒。黄氏虽只是他堂嫂,贾瑚到底也顾及了些外界,只挑了郊外他和韩徒宥昊常去的庄子,叫下人拿了酒菜,一个人看着院子里的苍翠青竹愣愣发神,手里一杯酒一杯酒无意识直往嘴里送。其实贾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他如今在翰林院也算是站稳了脚,和好些翰林院老人都算有了交情,又有徐渭帮着打点,最近倒是越来越多人夸他办事能干精炼,日后前途无量……可贾瑚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突然而来的倦怠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看到贾敬后继无人的绝望,也许是在翰林院那种完全勾心斗角两面三刀的疲倦,也或许,是他内心深处那种一飞冲天的渴望再也经不住眼前这般软刀子割肉一点点往上攀爬的速度……他想要一展所长,将他的武艺、才学、智谋展现天下,他要叫人瞧一瞧,他贾瑚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只会在翰林院里埋头书卷的“才子”,他想叫贾氏一族,快速在他的带领下,变得强壮起来……好像就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夺舍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白来一遭!贾敬那种心灰意冷的模样,还真是对他影响良多啊。贾瑚苦笑着闷了口酒,却怎么都挥之不去当年的记忆。那是在他的上一辈子,弘农杨氏一朝被连累,他们这些旁支俱都面临灭顶之灾,他的父亲颓然坐在堂上,苍老的仿佛瞬间老去,曾经挺拔的脊背,也在那一瞬,蓦然弓了起来……贾瑚低头抚住自己的脸,摇头嗤笑自己的多愁善感,倒像个女子般,明明两者无甚牵连,他却偏偏每每萦绕于心,总不能畅怀。贾瑚想着,他自来时就立誓,自己当在此生实现自己两辈子的心愿,定当名扬天下,让家族因他而天下皆知,因他而光辉显耀,世人皆仰叹。可如今,他却只能窝在翰林院里,每天对着那些个奏疏抄抄写写。什么时候,他的雄心壮志,竟被拘住了?想到今天看到的消息,贾瑚又闷了口酒,心底隐隐有了想法。也是时候,该出去闯一闯了……漫天寂静里,贾瑚正自愣神,却听得有人轻笑一声,叫道:“子方,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回头一看,却不是徒宥昊又是谁?当即又惊又喜,站起身来迎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一直在忙?好久没见你了,来也不说一声。”徒宥昊双眼快速在贾瑚身上来回打量了几遍,见他面色神情都好,并没有哪里不适心头才算放下了心,一边回答他道:“今儿得了个空,想到好久没见你们了,才特地出来的,一问才知道你来了这里,所以就过来了,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贾瑚淡淡一笑:“没什么,不过是琐事罢了。”徒宥昊和他一并在窗前坐下,看着户外苍竹,才想说点什么,贾瑚突然静默了下去,把玩着手里的小酒盅,迟迟没有说话。徒宥昊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跟着闷了口酒,靠在椅背上不说话。许久,贾瑚才对着他苦笑一声:“我想出去走走了。”徒宥昊心头一颤,手里的酒盅差点没抓稳……大概是因为看到了贾氏宗族里的败落,大概是看到了贾氏族人的颓败,贾瑚在为宁国府叹息之余,却更加清楚的知道,若按着如今自己眼前这慢慢往上爬的速度,贾家要崛起,怕最少还得二十年。而他,等不及了。成名要乘早,贾瑚可忍不得那二三十年,一步步慢慢达成自己的目标。他有能力有本事,为何不走捷径?“西边戎狄犯境,年年扰民,烦不甚烦,早年是抽不出手来,如今天下承平,税收一年年增长,国库充盈,朝中对于边境之事再不能忍,我想乘着这机会,道边境去。”贾瑚想着虽开始不能直接入军中,但只要在边境,以自己多年所学、一身武艺,何愁找不到机会建功立业?自来军功便是快速晋身的好门子,贾瑚想到贾琏贾蓉几个,贾氏一族争气的子弟并不多,下一代几个比较出挑的年纪还小,等长成还不知道要多久,自己若能快速起来,到时候也能拉拔一把。一族若要兴盛,必得靠族中子弟一齐努力奋进,可若没个领头人,却也艰难。贾瑚来来回回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没甚纰漏,便一边喝着酒,一边和徒宥昊细说起来:“战事是必有的,左不过这一两年,我如今在翰林院做着,消息也算通畅,到时候若真定下这事来,朝中必要派文官去军中的,这不是什么好差事,想来也不会有太多人和我争,我也好出去,给自己攒点功绩。”若搁旁人,贾瑚必不会说的这般直白。可眼前的人是徒宥昊,贾瑚却无甚顾忌。不说两人交情,贾瑚自忖他是要跟在徒宥昊身后的,既是打定了注意追随,与其弄些小心眼,倒不如开始便将心思都摆出来,徒宥昊心里明白了,也就知道他的诚意,两者来往,才不会有芥蒂。说到底,徒宥昊是在宫里长大的,自小便是勾心斗角,若到了贾瑚这里还要猜忌,如今还好,等到日后时日再久些,彼此更加大了,再深的友情都经不住彼此猜度猜忌。倒是彼此坦诚,或许这段友情还能走得更长久些。贾瑚毫不隐瞒地给徒宥昊说了自己的打算,眼睛也没看他,只毫无焦距地在前方竹林前打转,心里烦闷的一口口饮着酒,却是错过了徒宥昊脸上那一瞬间的恶狂风暴雨。徒宥昊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听到贾瑚说,他要离开京城,去往西边国境?这怎么可以?!才只这段时间没见到贾瑚,自己心里已然是日日思念着,便是知道他如今就在京城,自己但凡出宫便能见到,可徒宥昊每每想起,心里还是很不得劲,如今贾瑚竟还要离开京城,到万里之遥去,徒宥昊如何忍得?“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徒宥昊拉着脸,不悦道,“战场也是随便去的?不说如今关于西狄的事朝中才刚刚开始议,等到定局还不知多久,你一个文官,往哪儿凑干什么?你那点武艺,还当是万人敌不成?那满朝将士,能容得你一个文官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打他们脸?”徒宥昊说起来便是一串一串的,末了只道,“不行,你不准去,太危险了。”贾瑚只当他是关心自己,心底颇为受用,只是对于他不肯让自己去却不以为然,笑道:“你还当我是那只通武艺不知计算的莽夫嗯?我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困难?我是那般莽撞的人吗?自然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我家中虽然如今没落了,到底前头祖父曾祖的基础还在,在军中也是认识好些人的,我到时候去了军中,自然能托人就托人,只要到了军中,机会慢慢找就是,到了时候,便是那些将士不乐意我一个文官出头,我还真就束手就擒了?”贾瑚笑着拍拍徒宥昊,“我不是那莽撞人,你放心就是,我这么多年兵书可不是白读的。”他上一世杨家多年的教导也不是假的。弘农杨氏多年来出过多少将领,不说别的,便是给杨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的杨玄感,在领兵作战上,也是赫赫有名。贾瑚自信,自己也不会差。贾瑚这边盘算的好,徒宥昊越听心就越往下沉,贾瑚说一句他就捉摸着该怎么反驳,可瞧到最后,贾瑚分明是打定了主意的模样,根本不是找他商量,而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心头更是堵得慌,气道:“你既决定了,何苦再来跟我说?朝里现在不过透个意思你便这么急着打算,分明是早就有所筹谋,如今才告诉我,又是何必。”贾瑚被徒宥昊这般突然而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回头见着他那铁青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慢慢才回过神来徒宥昊这是不乐意了他瞒着他呢,想着便解释起来:“我并不是瞒着你,早前有过这念头,却并没有决定。只是日前宁国府的那些事儿想来你多多少少也有耳闻,我也不瞒着你,我那敬大伯,眼看着精神头越来越差,如今竟隐隐有着出世的心思。细数整个贾氏一族,要没了敬大伯,竟是再挑不出旁的什么人才来,我要再不争气,隔个十年,我们贾家,就真要沦落到靖北侯府的下场了。”靖北侯府当年也是随太祖起义封侯的人家,只可惜,人孙不争气,第一代靖北侯在世时还好,等人一去,家中子弟无有能顶门立户的,最后便一点点没落下来,靠着爵位俸禄吃饭……满京里,谁把这家人放在眼里过?贾瑚只要一想到自家也可能变成这样就不寒而栗,他就是死,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徒宥昊无话可说,恨死了贾敬这把年纪多什么事,谁家没个沉沉浮浮的时候,谁家没个纨绔不争气的儿子?偏就他,受点挫折就要后退,现在又来碍他的事,简直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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