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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第1页)

周瑞家的直夸王氏慈爱:“早上关心他们的早膳,白天担心他们疯玩累着身子,如今您不舒服还惦记着他们,表少爷表小姐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有您这么好的姑母。”王氏笑了笑:“混说什么呢,焉知不是我的福气,才有这么两个好侄儿?”又重点说了遍王熙凤,“今儿凤丫头一天就没休息过,你让下人好好给她揉揉,别明儿起来腿酸肉疼的。”说起王熙凤,周瑞家的嘴唇也咧开来,见王氏脸色好,也跟着开玩笑:“依我瞧啊,表小姐最该揉的可不是腿脚,而是那张嘴。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像咱们表小姐这样灵巧的一张嘴,上下两片一碰,说出来的话真叫人爱得不行,您没瞧见今儿老太太,嘴都没合拢过,拉着表姑娘好一通稀罕呢。”周瑞家的说的兴致高昂,王氏脸上却是一僵,心头不快愈甚。她忍着心头不舍,把女儿送到贾母身边教养,不下一个屋檐下,好几天才能见女儿一面,为的什么?还不是希望女儿能讨得贾母欢心,对外说是一品诰命教养长大,等日后她出嫁,贾母手指缝里多漏些出来,不管面子里子,都能风风光光。可今儿王熙凤才去,就引得贾母对她怜爱万分,连元春都退了一射之地,这算什么,自己女儿比不上凤丫头?侄女儿再亲也比不得亲骨肉,更不要说这个侄女儿还是要来挖自己墙角的。王氏听着周瑞家的的唠叨,烦不甚烦,忍不住一眼瞪了过了去:“今儿你怎么这么嗦,让你去看看凤丫头你就去,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你倒是精神!你既然这么有精神,晚上园子里巡夜,你去领着,要园子里有半点差池,你自己看着办!”这么一通声色俱厉的,吓得周瑞家的好一激灵,噤若寒蝉地等着王氏说完,好一会儿,见没别的吩咐了,才赶忙弯身小心退了出来,关上门时还拍了拍胸口,瞅瞅里面,怎么也想不通,王氏这好好的,怎么就发起无名火来i类?明明刚才贾珠来过后还很高兴的。难道是自己夸表小姐,太太不高兴?周瑞家的摇摇头,不该啊,太太明明很关心表小姐,还叫自己去看她呢!思来想去就是闹不明白,周瑞家的只能自认倒霉,不留神惹恼了王氏,大好一个晚上就得浪费在了巡园子上。晚上怕是睡不好了!唉~得,去看看表姑娘去!不得不说,王氏真动起心思来,还是很能沉住气的。兄妹多年,王氏很了解自己大哥王子腾的脾性,对着外人那是杀伐果决,可对着家人,尤其是自己和妹妹两个胞妹,王子腾还是关心疼爱的。否则早年那么长时间,他也不会一直在背后支持她在荣国府里压制大房。如今不得不牺牲她的利益来保全王家与贾家之间的和睦关系,王子腾虽然做下决定,可对她,心底必然是有愧疚的。为着这份愧疚,他日后一定会在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帮她。王氏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并不能接受。能帮才帮跟不遗余力的帮助,相差何止天地?那么一点点愧疚顶什么用?谁知道哪天他就不愧疚了,觉得自己老是麻烦他不高兴了,脸一变就不认人了?退一步说,就算是他一直愿意帮助自己,她那好嫂子呢?她的侄子侄女呢?大家都是有儿有女,快抱孙子的人了,寿数还能有多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来稀,中间还有祸福旦夕,说句难听的,要是到时候王子腾不在了……只有利益才是最牵动人心,联系彼此双方最有保障的纽带。王贾两家之间的关系纽带,只能是她!王氏心底打定了主意,一点点就把自己那小侄女王熙凤在心底打上了必须除去的标记。可是这份心思,却被她死死压在了心底,对着谁都没表露出一丝半点来。正相反,王熙凤王仁在她府上做客的时候,她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凡有贾珠元春一份的,定少不了这一对侄儿侄女的,甚至每天亲自过问他们的饮食起居,安排着他们逛园子说话聊天,为了招呼客人,还特意跟贾母说了声,接了元春每天回家来半天,陪着客人一块儿说笑。等到王熙凤王仁要回家的时候,王氏拉着王熙凤的手好一通不舍:“我家元春丫头不在我身边,这些天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跟多了另一个女儿似的,如今你要家去,可叫我怎么舍得?”王熙凤被王氏这般眼泪汪汪的哽咽弄得心里也是酸酸的,她虽八面玲珑说话巧嘴,可到底年纪小重感情,自忖王氏是姑妈,一直没把人当外人,这些天更被王氏细心呵护,只觉这个大姑母比之母亲,也是差不离的。王氏这般不舍她,她心中越发觉得王氏好,拉着人为难道:“姑母快别伤心,您这般,倒叫我也要哭了。”跟着又道,“在姑母家叨扰了这许久,实在是给姑母添麻烦了。姑母如何待我,我心中哪有不知的?只恨不能天天陪在姑母身边,陪您说笑聊天,叫您每日欢颜。只是家本在京里,可来姑母家做个客,结果倒是变成了小住,这本就坏了规矩,再住下去也不像话,侄女自己倒不怕,却是怕给姑母带来非议。”家里离得这么近,却在姑母家常住不走了,不知道的还当王家内斗,好好的孩子都住不下了呢。王熙凤王仁都不是王子腾之子女,而是亡弟王子胜的骨血,关系本来就尴尬,要旁人再多嘴几句,流言纷起,王熙凤自己都不敢想王子腾夫人到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因此便是贾家再舒心,她也是不敢住的。王熙凤劝着王氏:“好在两家都在京里住着,往来也方便,姑母若惦记我,下次再叫我来,我定立时收拾东西,半刻不停。”王氏被她说得先是伤感,不停抹着眼泪,“你我骨肉血亲,多住些时日,我看谁敢嚼舌根子!”听着她后面那句话才破涕为笑,点着王熙凤白皙光滑的额头,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油嘴滑舌,尽会哄人。你且记着今日说过的话,后面我打发人去接你,你可不许说不来。”王熙凤只差指天发誓承诺,绝不偏她,定随传随到,王氏这才放过了她,嘱咐了她好些话,把两兄妹送到了门口。门口除了王熙凤兄妹两个的行囊包裹,马车之后,竟还跟着了一大车子,王氏对两人道:“这是我这些日子给你们做的一些衣服还有我收拾出来的一些小玩意,上面写了签子都分好了,回头叫下人给你们收拾。要喜欢的就拿着玩,不喜欢的,扔了就是。”王熙凤王仁过来时不过随身一个包裹,两人加在一起也就是小小一箱子,回去倒装了满车,便是没心没肺如王仁也觉得不妥,王熙凤更是焦急:“叫姑母这般破费,如何好意思……”王氏眼睛一横:“你们是我亲侄子亲侄女,我送你们点东西,谁敢多嘴?”缓和了表情又道,“我膝下两个,一个大了忙着功课没时间陪我,一个得替我在婆母跟前尽孝,不好打搅,你们来这些日子,我觉得整个宅子都热闹起来了我是真心给你们的,你们要是不收,就是辜负了我的心意。”王熙凤王仁还能说什么?只能再一次感谢王氏的厚意。心里正自有些担心如此张扬回王家会不好,又是一辆马车过来,王氏指着那辆车对两人说道:“这是我准备点的一点小东西,是给大嫂的,就劳烦仁哥儿凤丫头,给我转交给大嫂。”其实这也就是客气话,贾家自然会派了管事送他们回去,到时候见王子腾夫人的,定是管事。不过这么一说,却是很给王熙凤兄妹两个面子,显然把他们当成了能办事的人。且处处打点到,顾及了两人寄人篱下的身份,另备礼物给王子腾夫人,以免她对兄妹二人受到重礼而不欢喜……王仁王熙凤往日还对这个不常往来的姑母感情泛泛,这段时间过下来,已然对其亲近不少,这一刻听得她这话,心中更是温热得紧,看着人的眼神都带上了水光。王仁在外纨绔嘴花花,对长辈却颇是木讷,说不出得体的话来,看着妹妹,急得险些没跳脚。王熙凤便一下扑进了王氏怀里:“姑母,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舍不得走了怎么办?”漂亮精致可爱的小姑娘,这么娇滴滴泪蒙蒙的撒着娇,真叫人看着心都软了。王氏搂着小姑娘,自己也掉眼泪:“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的女儿,真恨不能天天呆在身边,一刻也不离了。”兄妹俩是一步三回头地坐上马车离开了贾家,王氏在外面直看到马车的影子都消失不见了,才擦了擦眼角,转身回屋。周瑞家的赞叹道:“太太对表少爷表小姐,真是没话说,便是亲母子,也没有更好的。”王氏便叹一声:“二哥早亡,往日对这一对兄妹,我也是疏忽了,年年送礼不少,接触却不多,竟是到如今才发现两个孩子的可爱之处来。仁哥儿老实,凤丫头聪慧……咱们这府里人还是少了,有这两个孩子在,我每天起来,都觉得精神好许多……”说着又有些颓然,“可惜了,是临时才来住一阵,要能长长久久住着,那该多好!”周瑞家的是从王家出来的老人,对王家的情况比较了解,闻言叹了口气:“这哪成啊,还有大老爷在,表少爷表小姐,哪能住到姑母家来?”那不是让人戳王子腾的脊梁骨吗?“再者说,舅太太怕得不高兴呢。”闻言王氏心底冷笑,她那个大嫂,看着再贤惠不过,内里却是个小气爱计较的,王子腾对她这个妹妹虽然好,可这些年过年过节送礼回娘家的时候,王氏从不敢怠慢分毫,为的就是这个厉害嫂子。可惜,再多好东西也养不熟个白眼狼,怪道她母亲在世时常说嫂子不好,果然是个黑了心肝的。这么多年自己送她的好东西还少了,临到了,背着她密谋一脚踹开她!什么东西!王氏扶着周瑞家的慢慢走动:“我这个大嫂啊……仁哥儿是男孩,在外院住着还好,凤丫头却是要在内宅里过活的,你就瞧她才多大个孩子,做事就那么伶俐周到,可不是平日练出来的?就好比我那元春,要是在我身边养着,我哪舍得她每日站规矩伺候我?还不心疼她呵护她,让她乘着没出门前,好好过过松快日子,享受享受姑娘家的清闲?偏人不在我跟前,在荣国府里每天照顾老太太,还得小心那边暗自有什么手段……每天里没个休息……”王氏说着说着,眼泪又滴了下来。周瑞家的这才恍然大悟,怪道太太突然对侄女儿这般呵护疼爱,原来是思念大姑娘,把表姑娘当成替身了。这就难怪了,往日也不见王氏早呢么关心王熙凤,怎么态度就突然变了!原来如此啊!只可惜,当日把元春送到贾母处教养打的是孝顺祖母,让孩子陪着老人的“孝心”的旗子,如今要把人带回来,又谈何容易?“太太快别伤心了,姑娘虽然不在您身边养着,但您要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有老太太护着呢,那边敢怠慢了咱们大姑娘分毫?要有,别说老太太,小的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给咱们姑娘讨回个公道来!”周瑞家的也只能言语空洞地劝慰王氏,“姑娘在老太太身边,吃不了亏的,太太您就别担心了。您要一个人觉得寂寞,以后不如常叫表小姐过来?”王氏摇着头:“哪那么容易,这次来的突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呢,还有下次?大嫂未必也肯放人~”周瑞家的瞧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忙忙又给出主意:“表小姐不能来,您还不能回去啊?您常会王府看表小姐,不就好了吗?”王氏还是精神难振:“我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太太,不时回娘家,看到的人,得说成什么样?”是被夫家嫌弃了?是吃里扒外一心惦记着娘家?不管哪一个,说出去都能让王氏被口水淹死。周瑞家的彻底没了法子,王氏便念着凤丫头,长长叹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以后多提醒我,可不能再轻忽委屈了孩子。”后面接连好一个月,王氏果然处处惦记王熙凤,今儿想起来往王家松了三匹布,两匹给王子腾夫人,一匹给王熙凤。明儿给定了好一副虾须镯子,突然觉得衬王熙凤,就给送去了……都不很贵重,只是时不时惦记着,一时上下左右,没人不知道王氏爱极了娘家的内侄女。王子腾夫人私下还问起了王氏,怎么突然对王熙凤这么惦记,王氏坦坦荡荡地答:“咱们王家这一辈,可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她爹又早早没了,以前没长久相处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呆久了,倒记起小时候的事来。她又是个可爱的性子,我哪能不惦记。”王子腾夫人便理解的点点头,也是,一同长大的兄妹感情本就深厚,记起年幼时候的情分,再生疏也亲近了。凤丫头那张嘴,哄人也是实在厉害,就是自己,有时候不也被逗得欢喜?王氏会喜欢,毫不奇怪!回头跟王子腾说起时,就有些唏嘘:“我瞧着姑太太,对凤丫头那真是当了女儿来疼的。”虽说到底比不得元春,可那是亲生女儿,亲生跟不亲生的本来就很难一模一样,王氏这样对王熙凤比对元春差一点,那才是正常的,旁人看着才觉得真切。王子腾夫人半点没察觉不对,只是有些为王氏可惜,她如今这般疼爱的侄女儿,却是要顶了她如今位置,抢了她娘家支持的人。王子腾想起妹妹,又想想侄女,嘴唇仅仅抿住:“她是王家女,王家生她养她帮助她支持她那么多年,现在为王家受些委屈,也是她该做的。”不管是“贾史王薛”还是“王史贾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结盟,却不能断了!委屈了妹妹,了不得,以后自己再好好补偿她就是了。王子腾这边愧疚着,辛苦忍耐了那么许久取得了众人信任的王氏,终于开始行动了!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王熙凤一直都在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把在荣国府那一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知伯母王子腾夫人。那一时的隐瞒,影响了她的整个后半生。可是当时的王熙凤又哪里知道这些呢?她难道能说自己私下里偷偷打听伯父伯母之间的谈话,知道长辈有意把自己许配给贾琏,所以难得到荣国府做客的时候,就特意接近了贾琏吗?怕是话才一出口,往日苦心讨好才对她和颜悦色几分的大伯母就要瞬间变了颜色,便是不把她禁足不出,心里也要厌恶了她。对于自己那天的不矜持行为,王熙凤事后回想起,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做出这般大胆的事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个相差无几的男孩一块儿玩,虽则面上顶着亲戚的名头,可不过是世交而已。这样的行为,就算她平日胆子再大,这也实在是出格了。要叫旁人知道自己彼时已然猜到两家要联姻,怕更要瞧不起她哪有姑娘家自己巴巴去看未来可能的夫婿的?王熙凤当日惴惴着从荣国府回来,就担心姑母会说她,谁知姑母却只摸着她头说:“可怜见的,家里就一个女孩儿,也没个玩伴,哥哥又不细心,在家里定是闷坏了。”却是什么都没说。王熙凤当日感念姑母慈爱,心里只把人看的跟亲生母亲一般亲,哪还想得到其他。等再过些日子回到王府,王子腾夫人问起,王熙凤心虚之余,自然是能省则省,只说是和元春贾琏王仁四个一起玩这本也是事实,王熙凤只没说自己一直更和贾琏亲近,有心讨好他而已,王子腾夫人当时也没想到自来千伶百俐的侄女儿能做出这样不仔细的蠢事儿来,听到有这么多人,还有丫头婆子伺候,就没多问,嗯了一声,就把事情揭过了。当日在荣国府伺候王熙凤的丫头婆子多是荣国府王氏的人,从王家带来的就是个小丫头,本身也不懂事。要是当时但凡有个知事的,或者王子腾夫人多问几句,也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可是这世间,又哪来的这么许多的如果?经过了王氏长时间的糖衣炮弹轰炸和亲情攻势,在王熙凤心中,这位大姑母,实在是再疼爱不过的长辈,不知道是因为愧疚以前对她的忽略,还是肚子越来越大情绪就越敏感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的替身,有时候王熙凤觉得,便是俩元春可能都不及她在王氏跟前讨人喜欢。不得不说,王熙凤心底是很有些得意的。要不是自己心窍玲珑,能把姑母哄得这么高兴?元春亏了是姑母的亲生女儿,结果姑母疼自己比疼她还多。也不知道这些年在贾老太太那里,都学得什么?是人就都有虚荣心,王熙凤未见得对元春有什么心思,只是当人人都表现出自己比旁人优秀的时候,虚荣心作祟,都会觉得自己似乎真好上不少,心底评价旁人时就带上了几分俯视的意味。这天王熙凤在王子腾夫人跟前凑去,突然有王氏派来的人说请王子腾夫人和王熙凤一通过府去赏花聚会。王子腾夫人还有戏惊讶如今咋暖还寒的时月赏什么花,来人很不好意思道:“太太也知道这般邀约太过冒昧,只是近日常感身子不爽,实在想找人陪着说说话,恰花房里有迎春早开,所以才请舅太太和表姑娘一同去看,太太还特意请了女说书先生来说书,请舅太太和表小姐赏光。”那下人倒是嘴巴伶俐,可再会说话也改变不了赏花事假,王氏想找人说话才是真。王子腾夫人是个心高气傲的,想到小姑倒把自己当成那些陪她逗笑的人了,想到了就让人来喊一声,自己是那随叫随到的人吗?心里定是来了鼓气,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着那下人,还是带着笑道:“这可不巧,我这府里还好些事没做呢,实在抽不开身,要不就让凤丫头去吧,她嘴巴活,脑子转得快,你家太太有她在身边,就抵的十个百个人了。”王氏派人出来前就说过,王子腾夫人要不来就随她,王熙凤却是定要带过来的,如今王子腾夫人既然开了口,下人自然没有反驳的,答应了一声便退出屋外,等着王熙凤收拾好。王熙凤去王氏府里已不是头一回了,王子腾夫人没把这当回事,叫齐了婆子丫头,又给王熙凤重新拾掇出了一身,嘱咐她:“要是时间不急,不用赶着回来,在你姑母那里多住些日子也要的,你姑母如今大着肚子,去哪儿都得仔细。她既喜欢你在身边,你也要多留心,去哪儿都得照顾好了你姑母。”王熙凤重重点点头:“伯母放心,我省得的,不论姑母去哪儿,我一定寸步不离,照顾好她。”要是出门去荣国府,她一定紧紧跟着一起去。王子腾夫人要的也就是这句,得了她的保证心里就放心了,跟着说了两句“不可调皮,不要太打搅你姑母”之类的话,就让人去了。王熙凤坐上王氏派来的马车,贴身丫头安儿陪着她一块儿坐前头绸布马车,丫头婆子和另几个丫头看着行礼,坐到了后头的青油布小车上去了。一进马车,就见车厢里茶水点心都备好了,安儿扶着王熙凤坐下,给她斟茶拿点心,说起王氏来是赞不绝口:“姑太太当真细心,还特意准备了这些茶点让您路上可以吃,这桂花糕杏仁糕,都是姑娘您爱吃的,姑太太对您,可真是疼到心坎里了。”王熙凤听着这话心里就是美滋滋的,喝了好一杯水,又吃了两块点心,都是香喷喷绵软软今天刚做出来的,想到两家的路途,来接她的时间,定然是命厨房一大早现做的。就冲着她都不肯让自己吃昨天的糕点这份心,就够王熙凤心里美滋滋的了。王熙凤叹口气:“也是以前不懂事,不知道姑母是这般慈爱和善的长辈,倒浪费了这么许久时间,才与姑母亲近……”安儿见她伤感,忙忙道:“姑娘何必说这话?这哪儿怪得了您?以前姑太太虽也送礼来,却没怎么见您,您和姑太太说话不多,自然比不得如今同住一起后了解的深刻……都是骨肉亲戚,什么时候亲近,都不晚。”说起来,以前王氏对王熙凤,还真没看出来多少亲热。王熙凤又不在王氏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不会想心思讨好她,姑侄俩好得起来才怪。如今这一来一往的,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说的话多了,关系好不起来才是奇怪呢。王熙凤笑笑没说话,她以前不亲近王氏何止是因为接触少?不过是有几次见着王子腾夫人听到王氏的名字脸有异色,揣度她怕不喜欢这个大姑母,所以才可以与之拉开距离而已。如今情况不一样,王子腾夫人鼓励她跟王氏亲近,自己要真跟贾琏订婚,日后王氏既是姑母又是婶娘,见面的日子多着呢,能不打好关系?王氏对她又这般好,王熙凤投桃报李,可不也对人好?主仆两说说闲话,时间一下就过去了,外面车夫喊了一声:“表姑娘,快到府里了,您再稍坐,一会儿就到。”安儿往外喊道:“不着急,你慢慢走,别颠着了姑娘。”车夫响亮应了声是,马车果然慢悠悠地往前走。安儿说起这车夫,又是把王氏好一通夸:“虽说赶车慢些,可胜在人老实,赶车又平稳,平日都是伺候姑太太的,要接姑娘来才给派了出来,这都是姑太太心疼姑娘呢。”王熙凤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猛然听得外面那车夫大喝一声:“干什么的?”然后马车开始快速颠簸起来,王熙凤安儿一个不妨便向旁栽倒过去,撞到车厢上,好一阵疼。安儿顾不得自己身上头上撞出来的疼痛,赶忙用身子给王熙凤垫着,生怕她再哪里撞了去。可马车实在太晃荡,一个劲儿的向前冲,饶是安儿再有心护着王熙凤,在这快速的颠簸中,也是有心无力,不消一会儿,两人都是被晃得头昏眼花,摔得东倒西歪。小几上的茶水糕点散了一地,索性水并不很烫,身上穿的也厚,这才没被烫着。马车夫在车厢外惊声尖叫:“姑娘不好了,马惊了,您快出来吧,马车要倒了!”王熙凤安儿瞬间花容变色,京里每年马受惊后摔下马或者马车翻覆的死伤实在数不枚举,在一不小心就可能死亡的灾祸面前,什么聪慧理智都是虚的,两个小姑娘正是花季年华,平日多少伶俐,这会儿听着那马车夫的惊叫,俱都止不住簌簌流下泪来,害怕和恐惧叫两人吓得手脚都哆嗦了。吓得浑身发软,求生的欲望还是让王熙凤和安儿哆嗦着骂起来,强自在颠簸晃荡中稳住身形,一点点爬到车门口,撩起帘子,那马车夫竟还没跳车,死死拉着缰绳,看见王熙凤和安儿,眼神一亮,想要过来帮忙,才一动作,手里险些没拉住缰绳,便再不敢动了,只拼命冲着王熙凤和安儿喊道:“表姑娘,安儿姑娘,你们快点跳车,马发狂了,小的怕是撑不了多久了。”王熙凤安儿一瞧他拉缰绳的手,可不是都被那粗粝的绳索给磨出了血,手背上青筋毕露,显然是用了全力了。可要她们跳车?还是在这么颠簸的情况下?王熙凤安儿死死攥住了马车门,谁都不敢动。马车夫急得直叫:“姑娘快别犹豫了,等会儿马车撞到东西,姑娘怕还得受伤。”好像是验证他的话似的,马往旁边快速冲的时候,车厢按着惯性还要往前,这么一拉一拽,车厢快速移动,车尾就撞到了街旁的牌坊上,巨大的冲击力连动着车厢整个往前冲,王熙凤安儿猝不及防,手瞬时松开了门框往前滚落。安儿运气不好,一下跌落车子摔在了地上,一声惊叫后就动也不动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王熙凤却是眼疾手快抓住了车厢板子,上半身还趴在车辙上,算是没被摔下车子。可双腿却挂在了半空,马车越跑越快,王熙凤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双腿很快就在地上被拖着走了。千金小姐在家里穿的软底绣鞋哪经得起这般快速摩擦,时不时脚上还会撞到什么,才几个呼吸间,王熙凤已然通道双脚麻木,手也越来越软,快要抓不住车板子了。马车夫急得不行,越发死命拉那马车,额头都爆出了粗筋,吃药切齿好像见了前世仇人一般,死命想要停下受惊的疯马。可惜,全是白费力气。马车非但没有停下,车夫这一用劲,马儿吃痛,反而跑得越发快了,车夫闷声哼了一声,手上伤口崩裂,血滴落下来,很快染红了他脚下的车板子。这时马车夫却看到,前面竟还有人在走动,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使劲了力气冲前面喊道:“小心,快闪开!”贾政怎么说,大小到底也是个官儿,又是荣国府分家出来的二爷,贾母怎么也不会叫他住差了去,就叫贾赦在宁荣大街后官邸集中的地方给他置办了房子。这里因是官宦云集之地,管制极严,小摊贩都不敢来,白天路上行人更少。先头马车惊马后才一直没撞到人,车夫也没想到,在这里竟还会遇到两个走路的人,吓得忙忙警示。不过他们这一番动作也实在是大,不消马车夫说,那两人已然注意到,忙不迭躲到墙根下,看着疯马带着车厢呼啸而过,惊得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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