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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第1页）

千钧一发之际听得有人说：“是自己人旗号。”黛玉提着的心才落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一年她从云泉别业回城，一骑追来，蹄音也是这样又急促又坚定。揭开车帘，果见一骑黑马向车而来，黛玉手脚并用地从车中下来，刚站定，本想理理妆发，就见十几步外赵随一身铠甲，腿一抬腾空下马，向着黛玉奔来，人影一晃，黛玉便被直直抱起。

一片口哨声中，黛玉搂着赵随的肩颈，下巴搁在他头盔上：“好了吧，放我下来。”赵随放了人，看她鬓发散乱，眼浮唇干，像慵懒赖床的小仙女，用指腹轻轻蹭掉她额头的灰尘，长出一口气：“迟了一日，吓死我了。”

又走了半日，感觉马车渐渐平稳，沙石地面渐渐变成了草地，远远还见到几片树林和小山，再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盐集，此处原本地广田肥，边地百姓常在此换物交易，因交易最多的是内陆运来的盐，便得名盐集，北境大战时百姓迁移，田地荒芜，便只余这一据点，原军士不过百人，只作传递军情的烽哨，现重新起用为大军驻地，拱卫鹿城开垦，赵随便驻守在此。

城墙已不全，进入城中，只见一排排军帐，无一处营房，这便是赵随西大营带来的两万精干士卒，城中街道几成废墟，有限的房屋也都破破烂烂，道路坑坑洼洼，有不少兵士在清理丈量。赵随的驻署在一个古庙中，围墙塌了不少，但大殿却是石头累砌的，结实坚固，没有一处坍垮，看得出当年是此地的豪华之所，两侧配殿和后面的僧舍也是青砖修砌，虽残破，但墙基未损，翻新起来也不难。赵随日间在殿中办公，晚间便住在大殿一侧搭的帐篷中。

赵随是主将，他的军帐有亲卫守着，进到帐中，却也不过十余步长宽，床和桌都是木板加砖块累垛而成。丫头们开了几箱行李，重新铺床安帘忙了半日，这才将就能住。

军中饮食粗疏，羊肉却较京里更香嫩。晚饭后赵随让人切了一小盘果子，香脆多汁，清甜爽口，赵随道是前两日花了大价钱从西来的商队手中买的苹果，只得了十来个留着等她来。黛玉得知是苹果，不由奇怪，苹果又涩又绵，向来只用来闻味，这怕是外边的品种。西北的商路在旧朝便已没落了，黛玉来时一路上也只零星地遇着一两个贩马的商队，想来这苹果是人家自带的吃食，并非贩卖之物。

从初春到入秋，娇嫩的花蕾逐渐长成香甜的果子，经了时光，熟得更诱人，只一尝，便忍不住再尝。

这晚黛玉睡里梦里总觉耳边不清静，有人一遍遍唤她。不知过了几时，半梦半醒间，越听越不对，“……玉玉……”睁眼便见赵随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在眼前，再看他衣着齐整，已着了护甲，黛玉问：“什么时辰了？你这是要办差去么？”

赵随笑道：“辰时过了吧，护卫都等着你启程呢。”

黛玉道：“我昨儿说了我不去鹿城。”

赵随从被中拉了人起身，一件一件地给她穿好衣服：“昨日不跟你说了么，我之前没打算你来，前哨的队伍启程时也没给他们打招呼，现连个院子都没有，你总不能天天跟我住帐篷。再有这地方城墙也没有，墙砖都还在窑里烧，得有个三四个月才能初见成效，万一有事你让我后悔终生么。本来留你在云城最好，可一来路远，二来我若常去父亲必不许。你到鹿城住一个月，等房子修好了就回来。百来里路，我快马两天就能来回，我得空就去看你，嗯？”黛玉点点头，由着他给她系好领扣。

西大营出来的辎重车队和吴师爷等人都留在盐集，赵随另派了一个校尉带三百骑护送黛玉等去往一百五十里外的鹿城，又亲自送出城十余里，马车走出很远，黛玉掀了帘子往后看去，原野上十来个黑点在骄阳下渐渐虚幻，终至不见。

鹿城守将是赵随的直属上司三等将军水沁，原在云城带兵，是赵父的手下，这次调任据说是北静王推荐的。赵随到任后首先就去了鹿城拜见他，当得知赵随苦恼盐集没法安置家眷，便主动提出不妨先来鹿城住一段，家里不过添双筷子罢了，赵随没想到上司这么体贴，很是感激，下定决心做好鹿城的拱卫。

第三天傍晚，就到了鹿城，北境大战前鹿城原是一个县城，有城墙和护城河环护，背靠深林前有长河，据传林中多鹿，故名鹿城。从盐集去往鹿城一路已有零散的开垦出来的田地，听说南阳府新近移来的几百户便安置在这里，到得城中，街道纵横交错，也看到不少民居、店铺，只破败空置的多，多年前鹿城应是这方圆二三百里的主城，只是大战后人去城空，萧条至今，故尚未设置官衙，还只是军管地域。

在守城门的一名军士带引下一行人来至城北的将军署，有黑漆仪门，有丈高院墙，看得出这是由原来的县衙翻修改建的前衙后居式院落。护送黛玉的校尉递了赵随的信在前院等着水沁将军接见，黛玉的车去到后院。

黛玉和丫头们下了车，便有一个管事婆子引路，过了月洞门便是一开阔的庭院，虽花草不多，却也干净整齐，有砖砌的花圃，树下有石桌石凳，五间正房，两侧各三间厢房，东西各有一侧门，想是通向别的院落。

管事婆子引黛玉入中间的堂屋落坐，还未上茶便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嬷嬷，着墨色绣花襦袄自己说是大奶奶的管家嬷嬷，姓秦，大奶奶换了衣服就出来，又吩咐上茶。这嬷嬷也不坐，只站在上首座位右侧，黛玉福了一下礼，也不知要说什么，待婆子上了茶，便喝茶。黛玉知道边将家眷肯跟来北境的极少，尤其是这种荒僻之地，不由对这家的主妇生出了敬意。

一盏茶都快喝完了，还不见动静，秦嬷嬷下巴一抬，婆子上来添了茶，一杯为品，二杯为饮，黛玉就不好再喝了，便问大奶奶姓氏、几时来的鹿城，秦嬷嬷说大奶奶出自礼部郎官俞家，来了有三四个月了，大军先到，爷和奶奶、小姐后到。黛玉接着问大奶奶和姐儿在此地还习惯吧，秦嬷嬷说与在云城区别不太，奶奶教养小姐向来严格，小姐每日有念书、习字、弹琴、绘画、针线等功课。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这才听得丫头说奶奶来了，黛玉无限期待的看过去，结果最先出来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妈妈，两人站在了上首座位的后侧，再出来一个却是个老嬷嬷，比先头的秦嬷嬷老得多，总有五六十岁，径直到上座左首的位子坐了，秦嬷嬷便介绍说这是大奶奶的奶嬷嬷，姓吴，黛玉免不得要起身福礼。

又坐了一会儿，水大奶奶俞氏才出来，黛玉一看，怪不得要两三盏茶的时间，俞氏衣饰精致，全身上下打扮得一丝不苟，月白褶裙、襦袄都是绣兰菊花饰，妃色外袍前后俱是完整的大枝蜡梅，从肩至胸延至脚踝，头上繁复的百合髻梳得一丝不乱，发顶钗子、中间花钿、两侧压鬓都是华贵的点翠首饰，俞氏面相，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虽普通了些，但都处处都细细地扮装过了，脸匀得白里透红，柳叶眉也描画得细致，唇红齿白，配这一身打扮，确实又抢眼又不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