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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第1页）

黛玉吓了一跳，赶紧翻到《葬花吟》主页，第一句果是“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再看诗题下署名“潇湘妃子”。

黛玉问：“哪来的？”

赵随道：“迎亲那日请了我那科的探花，姓何，当时在都察院做着御史，现是升经历了，他那日见识了你的词句，印象极为深刻，现看了这本集子，便知有收你的诗词。”

如今世道矛盾得很，一面说闺阁之物不得外传，另一面闺阁成名也是很值得本人或家族自豪之事，可见名利从来得人心。闺阁女子以贞烈成名的多，成就才名的也有，却不易，便是有也是凭绣品、书画之类，正经写诗作文的凤毛麟角，京里也听过某家闺秀因某篇佳作，被冠以“当世李易安”之誉，可惜昙花一现，再无后续。

黛玉看了一下这集子收了昔日大观园众人五六十篇诗词，用的都是别号署名，诗词内容也无不妥，便是有人品出一二来推想出真实的作者身份，也无关大雅，便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想做当世李易安，若是有人问起，不作理会便是了。”

赵随道：“还有没收在书目中的，你看最后几页。”

黛玉翻到后面，有是一首《蝶恋花凤栖梧》，几行读完却是艳情词，只没署名，再翻一页是一首《沁园春新浴》，描摹更为露骨下流，也没署名，接页就配有一幅绣像，一削肩柳腰美人在案侧沉思，手中之书半卷着，眉眼脸型很却有几分唐寅仕女图的样子，但衣着暴露，开襟外披敞着，里头竟然没着中衣，只一截鸳鸯戏水肚兜，大半截胸外露，黛玉看着不由恶心得说不出话。

赵随道：“最恶毒的是你看这女子身后窗外便是竹林，这不让人联想这副小像便是潇湘妃子吗，正好前边两首艳词，居心不言而喻。”

黛玉道：“你怎么跟何大人说的？”

赵随道：“何大人得了这集子，也不敢声张，便来了我这儿。我跟他说我成亲后将夫人的诗词都装订成册，没事翻看，不想来往北境丢了一件行李，诗词本子就在其中，之后便又重装订了一册，正好我案头有一份，他也看到了，便信了。我又说想是有心之人对我履新有些想法，借机生事。他听了也认同，说此事最好不理会只暗地里查访，如他这般知道你诗作词作的一定极少的，闹起来只会此地无银。”

黛玉心知这提供书稿的悼红轩主不是宝玉便是湘云，他们不一定有恶意，但印制这集子的人却居心不良，只世上之事有时是让人哑口无言，有时却是有口难辩，明明这事与你无关，可你要出来说真不关我事，反倒坐实了，这一想便不由心烦意乱起来。

赵随见她惴惴不安的样子，环了她拍着背安慰道：“若不是嫁了我，哪有这些烦扰，我欠你的真是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黛玉看着手上指环：“不是说这宝石万年不变么，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还。”

赵随查得的结果是，这集子是琉璃街桃夭书坊出的，印了五百来本，已卖了一百来本，销量还算好。一般文人集子几钱银子一本，这本一两银子一本。书稿是书坊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书坊觉得没有噱头不好卖，便加了两首艳作，因集子中潇湘妃子文采最出众，便配了一张隐射意味的绣像。书坊背后有没有势力还有待查证。

黛玉道：“如此说来，也可能只是奸商的图利之举。“又担心地问：”你不会将余下的几百本都买了吧？”

赵随一笑：“我若是傻到这份上，你就真的是所嫁非人了。他们有刻版，卖光了再印就是了，最好的法子是以□□之名告官，让官府禁书，可即便告成了，这书也热了，已卖出的那些免不了私底下传抄扩散，现在知道这集子的只是有限的一些文人，一扩散怕是就京里人人都知道了。何夫人那日孔家寿宴见过你，看了那绣像也义愤填膺。”

隔日赵随便说已有人在书坊门前当众自认是潇湘妃子，《葬花吟》《桃花行》背得一字不差，黛玉虽疑心是赵随的安排，但也渐放下了这事。

京营节度使唐庸是太上皇时的老臣，被誉为老好人，谁都不得罪，今上继位后才接任王子腾任京营节度使，就是看中他能兼顾朝中各方，方便政令推行，但京畿百姓却深受这些到处占地扩田的官绅之苦，民怨越来越重，渐致影响朝廷威望。

唐庸年近七十，升官肯定是不指望了，反是说不得哪天就让他致仕，他也想在致仕前办几件好事，得些民望，好写墓志铭，故赵随入职之初唐庸便让他不必顾虑，诸事放手去做。

赵随新官上任办差与在盐集截然不同，黛玉自是明白领军和行政是不一样的，带兵打仗最管用的是情份，从《诗经》起战友情义便比军令更牢靠；而行政，树立权威自然是新任者的当务之急，可赵随好似对这职务完全不上心，京营节度使衙署虽在城外，离家却不远，但他上任近一月也只去过一次，倒是整日泡在外书房和吴师爷、施远等察看商议成堆的卷宗。

时近中秋，叔父正好回京督办军资，府里便摆了席，女眷桌上极受好评的是自北境带回的葡萄酒。黛玉赏过月回房时，突然一口酸水出喉，含住了到房中才吐出来，却是血红，赵随吓得魂飞魄散，苏夫人也即刻过来了，立即请了叔父过来。

诊过后叔父冲苏夫人一点头，苏夫人问上个月哪几天不方便，黛玉想了又想，却没有过不方便，再上一次是五月上旬回京的路上。

叔父一拍赵随：“你个傻子，一惊一乍的，吐的是葡萄酒，有孕至少两个月了。”

黛玉喜极而泣，赵随吃味道：“当初嫁给我都没见你这么高兴，若是湉儿也就罢了，若是个小子，看我不早早打发他上学去。”

黛玉不解：“湉儿？”

赵随道：“我想先生女儿。”

黛玉道：“月份还小，你可别到处显摆湉儿什么的。”

赵随笑道：“我就在我们院里说说还不行么。我算过了，湉儿二三间月生，若能和你同一天生日，说不得又是一个小仙子，小名就叫晴晴。”

黛玉脑中过了几本书，却想不起晴字有何名典，不由问：“晴——晴？”

赵随道：“春天里最宝贵的不就是晴天暖阳么，愿她少遇风雨总是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