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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第1页）

宝钗走后，杜嬷嬷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黛玉便请了来喝茶，杜嬷嬷已换了居家装扮，全身干净整齐，发饰丝毫不乱，衣裙没有一丝褶皱，黛玉眼见她初来乍到才小半天，又要收拾居所，也没有熨烫工具，却能做到这样一丝不苟，真是不简单。杜嬷嬷长得严肃，说话却很温和，声调不高，语速也慢，给人聊家常的感觉。

原来杜嬷嬷是苏家远房，长苏夫人两三岁，小时候在苏家生活了几年，跟着私塾女班念了几年书，生母去世后继母便不让在苏家了，及笄后继母给说了两三次亲，她打听得不是男方有恶习就是婆婆严厉要么家境太差，便都不愿，继母便不管她了，生父去世分家时被她被扫地出门，苏夫人那时已嫁了赵家，与杜家力争帮她拿到了应得的嫁妆银子，她便跟着苏夫人到了赵家，照看了赵随、玲珑出生。

黛玉之前听得有关嫁妆的一些说法，嫁妆是姑娘一生的吃穿用度，有说要嫁妆须得是全新的，有说要样样齐备不能有遗漏，故有的人家姑娘出生就开始攒嫁妆，便问杜嬷嬷。杜嬷嬷便说刚这几条，嫁妆若要全新的，那陪嫁的字画书册怎么办？姑娘出世就备下嫁妆，金子宝石以外，什么东西十六七年还能完好，就是银子也变黑了。一般常使的备下当然好，但若一味求全求多，过之犹不及，除却古董，不说首饰衣裳，便是许多使用之物都是旧不如新，后院女眷埋汰人就常说‘看那身料子，不知哪年的，怕还是嫁妆里的吧’。标榜这些的，有的是为让姑娘在婆家有底气日子好过些，更多是有钱人家为抬身价的炫耀，只是凭她几十年来的见识，财帛虽动人心，姑娘在婆家的好歹还在于姑娘自己的处事、姑爷的本事，还有一条是就娘家舅家对已嫁姑娘的看重，所以嫁妆因人制宜就好。

杜嬷嬷看了雪雁抄的宝钗的嫁妆单子，便问黛玉有什么打算，黛玉只说了一条，虚名无所谓，便规矩还得守，按着赵家父子的官品，该备的不能省，备的东西既是婚后要使的，越是久用的越要好的，不经用或易腐易变的东西倒是可以便宜些，请杜嬷嬷先写出单子，和紫鹃、雪雁核过，勾出不需新置的，再来做预算。杜嬷嬷便道针线可以先做起来，其他的先写了单子，等赵府的聘礼单子出来再决定不迟，毕竟姑娘得的聘礼都可随意加在嫁妆中。方案既定，把后院几间房收拾出来作库房，所有人就开始忙起来了。

这日黛玉正裁一件大礼服，手下一匹大红凤穿牡丹双宫缎子，因料子太难得，划好线比划了好久还不敢随意下剪，正犹豫着，听得史湘云来了，雪雁二话不说，便卷了料子藏进里间去了，一旁杜嬷嬷看得，不由警惕起来。

湘云照例先不喝茶，院内院后的逛完了，感叹林家庭院果然设计得有心思，四时俱佳。回厅与黛玉坐下说话：“林姐姐，前几日，我叔婶使人将我的嫁妆送了来。”

黛玉本想说有了依傍若能就此小门小户过日子也不错，可心下知道湘云不甘平淡如水的日子，故一时不知如何答好，只听湘云道：“我看了那些嫁妆，现银不多，首饰料子古董却可以变卖些钱，林姐姐不正办嫁妆么，你买了吧，总比外头东西的强。”

黛玉惊道：“你疯了么，你要许多现银有何用？”

湘云道：“银子越用越少，现在不卖，将来也得卖，卖给别人不如卖给姐姐。我在宝姐姐一处住着，宝姐姐又省，宝玉常说这个不好使，那个用不惯，若多些银子大家便少些烦恼，况我也不能白吃白住啊。”

黛玉叹气：“一生这样长，那你以后怎么办？”

湘云却道：“银钱本来就是给人用的，用得其所，才是物有所值。怎么样？林姐姐给句准话吧。”

雪雁插话道：“听说琴姑娘的嫁妆匀给宝二奶奶使了，史姑娘不如给琴姑娘留着。”黛玉忙止了雪雁。

杜嬷嬷清咳一声：“史姑娘，絮老身倚老卖老说几句，姑娘出嫁是人生大事，嫁妆是喜庆祥和之礼，为是的美满姻缘、百年好合。”杜嬷嬷声音不大，语气却很严厉，湘云吓得不敢出声了，饭也不吃就回去了。

这日铺子里传话说丝经布到了，这是一种江南产的以丝为经线、以棉为纬线轻薄透气又结实的新料子，黛玉打算用来做里衣。嫁妆里要备的衣裳，黛玉打算夫妻俩的礼服、见客的四季衣服、日常的里衣，外加给婆家各人的开箱针线这几样自己和雪雁、紫鹃等做，其余的就在成衣铺子里订做。杜嬷嬷得了消息便带了雪雁去看。

黛玉正在窗前对着光线选绣线，一眼就看见赵随进了垂花门，几步就到了跟前，黛玉道：“真是巧，杜嬷嬷一出门你就来了。”

赵随：“我一早就来了，看着你们的车出门我才进门的。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许是圣上巡边起到了震慑，今年秋天北边还安宁，我父亲也要回京述职，家里的意思是趁我父亲在京把婚事办了，尽可能在腊月底至来年二月前挑一个好日子。我跟你说，时间稍紧了点，但好在现在的行情是戒浮止奢，去年到今年这几波抄检，摆排场显富贵已是人人喊打，现在豪门大户也不敢招摇过市，前几日说是有一四品官之女发嫁，嫁妆里光现银就五万，当街就有围观的人喊要去都察院报信。”

黛玉道：“那岂不是正好便宜了我这种穷丫头？”

赵随：“你还穷，我就是怕你办得太丰了特意来的，我大嫂当年陪嫁也是按着两家品级定的，并没有大操大办。”

黛玉道：“听得杜嬷嬷说你大哥成亲也有六七年了，那会儿他是五品，现你是四品，我也不想比照谁，也不想迎合什么风气，只按你的品级规制来准备，最多经使的拣贵的，不经使的拣实惠些的，如此而已。”

赵随笑道：“你真是我娘的亲闺女，我娘现在备聘礼，说上次我大哥成亲，我父亲还是三品，现在却是一品，这次也和当年一样按着我父亲现在的品级备，我还想超了大哥有点不太好。行，等得了单子，我先抄给你，有些东西直接就能加进嫁妆里，这个杜嬷嬷一看就知道。”

黛玉点了头，“知道了。你是有品级的人，要谨言慎行，以后没事少来。”

赵随委屈道：“宫门一入深似海，我十几天才出一次宫，我见了你才有气力入宫，入了宫想到十几天后又能见你，才有气力做事。”

黛玉道：“就诓我吧，你之前二十几年的气力哪来的？”

赵随慨声道：“我信事在人为，我命在我手。”

黛玉拇指一竖：“有心人天不负，小子勉之！”

赵随却不满：“谢夫子夸奖。不过，口头的没意思，来点实在的。”

黛玉叹一声：“梅花香自苦寒来，本该为你抚一曲《梅花三弄》，只现在真没这闲功夫，快去吧。”

赵随这才不情愿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