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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第1页）

军中陆续有来送礼的，黛玉便也不理会传言，只让锦瑟、晚烟等每份礼都认真检查，一般的礼等价回礼，金银宝玉等价值不菲的便直接退了。也有送人的，头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直接送到黛玉手上，还没处置，又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妖妖娆娆的很有几分姿色，是送到赵随手上的，在京里送个丫头不值什么，但在北境，尤其是有姿色的丫头就很有心了，赵随门都没让人进就送回去了，顺手将前面那个也送了回去。

除却这两年建城、作战中结下的情谊外，内中很有几人送礼的目的不太单纯，说白了无非是想在确定接手人选时能得赵随的推荐，按能力、功劳，赵随手下最有可能接任的便是程副将，他送的礼也最厚。

承祐十年，二月花朝，黛玉二十的整生日，军中几个部属的姬妾也来贺，便摆了两席，黛玉从盐集开始就一直随赵随居住，并不住营中，故与她们来往并不密切，只稍微应酬一下就过了。

晚饭与赵随两人单摆一小席面，西边关口过来的葡萄酒，配上半透明水晶盏，烛光酒香让人未饮先薰，赵随握了黛玉的手，一根根手指抚过，中指上就多了一个宝石指环，环上一朵闪亮的花，似桃花又不是，六个花瓣亮得吓人。

黛玉问是什么花，赵随道：“我也不知道，就像你身上的香气，似花非花。这指环是西边关口带进来的，听说这种宝石万年不变，我想给你个信物，哪怕来世我们见着也能相认。太大了怕你带着不方便，太小了又怕瞧不见，这样又小巧又光亮最好。”

黛玉伸出手掌，烛火中指环星光熠熠：“好，我时时戴着，若有来世，你记得来寻我。还有，别来得太晚，别像这一世似的差一点就晚了。”

春寒料峭，便有自河阳、河阴两府新迁来的二千多户来到，有些是如流放一般由解差押送而至，说是不服政令的暴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本来三五年才能见效的事，非要急功近利，便事倍功半了。赵随虽有些灰心，但尽人事是他的一贯作为，一时军中大部分的人手都忙于人户的接收和安排。

三月初，户部的文书到了，在鹿城设县衙，定名为常宁县，管辖北境中段三城民事田地赋税。赵随估计不出一月就会有吏部委派的县令前来，便带人撤出原衙，一干人等搬迁至营房居住，黛玉主仆只在赵随办公所在的隔院暂住，有关赵随调任的传言便愈演愈烈起来。

果然月底就来了云城的军令，鹿城防务由程副将接手，赵随回京待职。收拾处置物件、安排人马花了半个月时间，四月中旬一行人才上路，花了近十天才到了盟山。

黛玉这才见了赵随大哥，果然公子如玉，眉眼疏朗俊逸，比赵随更精致，见了黛玉给他福礼居然羞涩一笑，还有点手足无措，为了掩饰还拍了一下弟弟：“你小子有福气。”确实是很纯良的一个人。

黛玉之前到过两次云城，这次才知云城还有旧城，有街道，有集市，百姓虽不多，却是族类繁多，除边地百姓外，也有胡人血统、西域血统的，随行的许多人都购买了一些边地的皮毛、药材、干肉等。

只黛玉却一门心思要寻昭君墓，赵随请了军中熟悉地形的作向导，驱车二三十里，荒原上一个青黛色的大土堆下据说就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墓道两旁有石狮、石虎，享殿略有些残破。黛玉敬她能在帝王将相的史册中留下女子可彪炳的功业，来之前特意准备了祭品供上。

向导说这一处叫青冢，另尚有多处昭君墓，有些在胡地，看来不管哪朝哪代、哪族百姓，人心思安是大势所趋。

在云城休整了三四日，一行人才上路。一路悠悠然，并不赶路，黛玉当年便是由这条路赴北境的，时节也差不太多，只身边缺了赵随，又一心赶路，忽略了很多边地景象，如今天两人一路慢行，充分领略了北国的风致，仰首高天无无垠碧云荡，放眼原野无际稻麦黄。

赵随无官一身轻，每到驿站两人便读书、对弈。这日黛玉见赵随将她从前和这两年所作诗词单抄了一份，细细研读。黛玉打趣道：“你不喜词曲，名篇大作尚无感，读这些更无趣味。”

赵随道：“你心里干净，你的东西我愿意读。”

黛玉听人评自己的文字总是一个“悲”字多，初听得赵随评“干净”只当是奉承，如今再听得便知是真，赵随道：“悲是表，净是里，干净的人因太纯太净，便易感易悲。心里干净的人，比如你，见不得俗物，比如我，看不得不平不公之事，比如钱格，看不得贪官污吏，但这世上终究是浊事浊物居多，故干净之人远比常人更累，若能寻得同类才得松快些，所幸，你我能寻到彼此。”

黛玉知道他所谓的“干净”，是心思纯净，不揉杂质，无功无利，大多数人守不住自己内心的纯净，便怪举世皆浊，裹胁着自身随波逐流；有的人守住自己的纯净，却也伤世感怀；有的人一边守住自己的纯净，一边力所能及地清浊净污；但更有的人不仅守住自己的纯净也要拼命澄清世道，这便是历朝历代的仁人志士。黛玉原是第二类，赵随却比她高了一品，是第三类，虽未能达到仁人志士之境界，但她心底愿助他做成他想做的事。

黛玉问他：“你担心回京分派的差事是你不喜欢的。”

赵随道：“北境十年八年间大致不会有大的战乱，此次调我回京，最有可能是京师防卫之职，要么就是禁宫防卫之职，这两样我都能得心应手。别的不熟的我也不怕，万事都可由生到熟，最后熟能生巧，只是我现在有了你，我不想你跟着我受累。”

黛玉牵了他的手：“我早说了，等你累了我们就回庄子里住，你放心，你想钓鱼也好，种果子也好，我都给你做饭洗衣。”赵随双手反握了黛玉，两人十指交错，唯愿此时此刻天长地久。

五月二十日到了居庸关，第二日由西城门入京，赵家已派了人在城门等着，京里并无多大变化，车水马龙，繁华依旧，仿佛两年只是弹指之间。

黛玉院中杜嬷嬷已着人提前打扫安置，杜嬷嬷二月办完了雪雁的婚事，又给黛玉院中新配了两个小丫头，黛玉只需将北境带来的东西归置安顿即可。

两人回府先去拜见苏夫人、杨夫人等长辈，在大房院中，黛玉又单去看了大嫂，江哥儿半岁多了，见了黛玉不但不怕生，还炯炯地盯着看，黛玉抱了他跟他说话，他便乐得眉开眼笑，咿咿呀呀地作答。

俩妯娌聊起家常，婶娘几天前才传了书信来，珮瑶的哥儿满了百日，婶娘也要启程回京了。只可惜玲珑三月刚随夫去湖州上任了，不得见。玲珑的女婿，去年相看时，苏夫人便觉有点爱说话，等成亲后回门认亲时众人才知曾栋竟是个话篓子，别说诸子百家、历史掌故这些文人的看家学问，便是人情世态，姓名生辰他都能说出一二门道来，不管谁的话他都能接下去，那日堂中竟没冷过一秒的场，苏夫人当面就说他简直是遇着石头都有话说，玲珑还回护说他只高兴或遇着喜欢的人话多，平日一般人面前也是惜字如金的。

黛玉听得不由想象玲珑两口子一天到晚叽叽呱呱的过日子，真是有趣得很，听得曾阁老在朝堂上雄辩起来也是滔滔不绝，没人能打断，想来是家学传承。更让人欣慰的是，玲珑的婆婆虽没念过书却极明事理，因一生没得儿子，心下受了不少煎熬，便能推己及人，不但不给曾栋身边放人，还嘱玲珑不要有负担，小两口只管好好过日子，怪不得外界评说她贤明，而不是一般常说的贤惠，不知是曾阁老选儿媳有眼光还是在曾家这么些年耳濡目染所致。

下晌雪雁夫妻得了消息就来了，只几月未见，雪雁做了新妇打扮，一下就长高了似的，成了风姿绰约的少奶奶，黛玉问婆家待她可好，雪雁还是一贯的不多言，只红着脸点头。

紫鹃帮着整理了几日，事事都妥贴后，才跟着杜嬷嬷搬去了林宅备嫁，黛玉也予了备嫁的银两和惯使的丫头跟着，只是紫鹃一走，刚有了回家的感觉便又失落起来，紫鹃不在，感觉样样不就手、事事不放心，后经了大半个月才渐缓了。

五月二十九是赵随生日，黛玉与他三片金叶子作礼，他开心地收在玳瑁盒中。自成亲始，黛玉便说好按迎亲那日规矩，第一年与他一片金叶子，第二年两片，依此类推待他百岁，黛玉得单次便得与他六十八片，算下来得四十多两金子。

这日又预定了致美斋的雅间，上楼时见场中央高台上有一块大水牌“刘敬亭鸳鸯宝剑节烈女”，想来这刘敬亭是京里说书有名的，不然不会将说书人写在书目前，不知是致美斋生意好，还是给刘敬亭捧场的人多，又或是这出书正好投人所好，此时大场中已人头涌动。